第七十五章 难民 月光照耀在大地上,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路线横跨过江北的平原。
“呜——”一声汽笛的长鸣声由远至近,雪亮的灯柱照射过来。一列客车从南面驶来,快速通过,向北疾驰。 蒸汽机车喘着粗气,喷着白烟,车轮和铁轨碰撞发出有节奏的“铿锵”声,火车疾驰在津浦铁路上。 这是一列普通的慢车,除了少数有钱人乘坐的卧铺车厢外,普通的硬座车厢里面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, 林白羽怀里抱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,挤在硬座车厢里面。周围都是人挤人。这列火车是从浦口开往济南方向的,车上挤满了从江南跑出来的老百姓,都是要去山东的。林白羽自己也是从南方逃出来的。本来他家的生活还算勉强过得去,就算是日本人来了,也一样上班领工资,照样生活下去。可是当法币开始在江南发行的时候,林白羽的生活就变了。 他是苏州一座小厂里面的工人,原本一个月五块钱工资,这已经是很不错了,很多农民一家人一年收入都没那么多,五块钱的工资,足够养活自己的老母,妻子和一对儿女,还能供给女儿读书。 日本人来了之后,这里不能使用大洋了,必须使用日本人发行的伪钞票。虽然伪钞的通货膨胀率很高,但工资也跟着水涨船高,林白羽的工资从五块钱涨到五十块,五百块,很快就涨到了五千块一个月的“高收入”,东西虽然很贵,不过日子还是可以过。 后来,日本人被赶走,苏州并没有经过太大的战事,日本人就被李峰打跑了。李峰在苏州的时候,进行了建设,安置好老百姓,还给老百姓发了很多补贴的食物、衣服等,深受老百姓的欢迎。 再后来,国民政府回到南京,但是蒋介石并没有马上在苏州发行法币,因此在苏州,大洋和李峰发行的货币可以通用,林白羽一个月七块钱的工资,可以让一家人过上很好的日子了。谁知三个月前,一个晴天霹雳传来:苏州必须强制使用法币! 原本已经烂在手里的五千块钱伪政府币,可以兑换二十块钱法币,这个听起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,好像法币在江南很强势。 林白羽的表哥是从武汉回来的,他说二十块钱法币能干嘛?在武汉只能买到一根油条! 尽管如此,林白羽还是把家里原来存起来的五万多块钱伪政府币兑换城了法币,换回了两百块钱的法币。因为那些钱留在手里,也已经是废纸了,还不如换成法币。 谁知法币刚刚到手,物价却马上暴涨!两百块钱法币,在昨天还能让一家五口人过上半个月的,到了今天早上,就变成只能买到一袋米了!再过几天,就只能买四个鸡蛋了。若是物价再暴涨下去,恐怕只能买一盒火柴。 工资发了下来,外面商店里面的东西马上涨价,所有领到工资的人们纷纷去排队抢购,可是只有排在前面的幸运儿能够买到东西,排队排在后面的人们,眼睁睁看着物价飞涨,商店里面却仍然没有货物可以供给。 曾经一个中等收入的家庭,很快就变成了赤贫。 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,老母亲病倒了,连看病的钱都没有。无奈之下,林白羽的妻子只好去给人当了保姆,女儿也退学了,去当了童工。 可是赚来的钱根本就不够用,不久之前,母亲病故。 送走了母亲之后,林白羽和妻子商量,他们觉得,如果不出去闯的话,恐怕到最后儿子都会饿死了!于是一家人商议之后,由林白羽带着儿子去山东,等混好了,再把妻子和女儿接过去。一家人拿出最后的钱,买了火车票和船票,把林白羽送到江北。 在浦口,林白羽买了一张去济南的三等车票,也就是硬座票之后,就身无分文。 当年的火车很慢,从浦口到蚌埠要开四五个小时,在浦口已经饿了一整天的林白羽,这时候肚子早就咕咕叫了,他只希望火车能够早点到济南,听说在那边,一下车,难民都能分到一个白面馍馍吃。 身上最后一块饼都已经给儿子吃了,此时林白羽身上是没钱又没吃的,真正的一穷二白,只能忍着饿,尽快到地方。 火车进入蚌埠车站,缓缓减速,林白羽透过车窗,向外面望去,只见站台上早就站着拥挤的人群,焦急的看着进站减速的火车。 “天啊!这车已经挤成这样了,还有那么多人要上车!”有人惊叫了一声。 火车停稳之后,车门一开,大群的人们“轰”一声往车门挤过来。 车门口已经挤满了人,有的人被挤得两脚悬空,周围都是人,地上还有行李,挤得连身子都伸不直了。但外面的人还在往车内挤。 “开窗!开一下窗!”有人在车外拼命的拍打车窗。 可是车内的人根本就不敢开窗,因为他们知道,车窗一开,本来就拥挤不堪的车厢里面会变成什么样子! “啪”车窗被人砸破了,大批的人从车窗爬了进去。 “嘀铃铃”开车的铃声响起,但是还有大批的人在站台上,还没上车。 “上车顶!”不知道什么人喊了一声。 大批人爬上了车顶,车门已经是关不上了,很多人就扒在车门上。 “呜——”汽笛一声长鸣,已经晚点的火车终于隆隆启动。 沿途过去,宿县、符离集、徐州,每个站都是只有上来的人,没有下车的人。 虽然车内已经挤得不成样子,但是林白羽在想:反正我们父子已经在车上了,到了地方之后,一切都好了。 天亮了,火车在快到枣庄的地方停了下来。 “怎么回事?再一会儿就到山东了,怎么车不走了?”有人在质问。 只见大群荷枪实弹的中央军士兵围了上来,围住了火车,带头的一名军官喊道:“下车!全部下车!检查!” “这是搞什么名堂!”有人愤怒的说道。 有人大骂:“这遭殃军,又要来搞什么幺蛾子?” 车上的人们都被赶下火车,这时候只见一名军官拿起一份公告大声念道:“鉴于大批百姓逃离南方,致使南方的经济发展受到严重破坏,现在委员长电令,在江苏、河南、陕西等地设立关卡,所有要去山东、河北、山西的人必须经过检查,若是公干出差的可以放行;若是私自出逃的,必须缴纳税收,以弥补擅自逃亡行为对国家造成的损失!” “排队!都过去排队,等候检查!”一名中央军士兵吼叫着,用枪托打了一个中年人。 在枪口下,人们只好老老实实的排着队,等候检查。 从前面一等车和二等车上下来的人,排在前面。有少数的人回答过问题之后,中央军的士兵就把他们放回火车上,大部分的人,则是掏出钱来,交了买路钱。 轮到三等车的人排队了,有少数人可以交出钱来,交不出钱的,都被赶回去。 “滚回去!拿不出钱出来,还想要过去那边?”一名军官大骂道。 林白羽亲眼看到,前面一条结实的壮汉,因为“无故逃离”,又无法交出税收,结果中央军的人直接把那条壮汉一捆,押了下去。 “你们干嘛捆我儿子?他犯了什么罪了?不就是我们没钱吗?”那壮汉的母亲拄着拐杖,愤怒的质问那些中央军士兵。 中央军军官冷笑一声:“老太婆,恭喜你了!你儿子马上要享福了!我们看中了他,要送他去当兵!以后他就不愁吃穿了!” 人群中,陆陆续续有结实的壮汉被中央军捆了起来,带了下去。 中央军军官得意的数着人数:“那么多人,从里面又能抓好几百壮丁了!抓来的壮丁往上面一送,嘉奖就有了!这个月的任务可以超额完成了!”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被抓了壮丁,林白羽感到害怕,他怕自己半夜被抓走,万一被送去战场当了炮灰,那么自己的儿子怎么办,还在南方的妻子女儿怎么办?想到这里,林白羽拉起儿子悄悄的溜出队伍,心里盘算着:去不成北方了,那就不去了,总比被抓去当炮灰好!听说遭殃军和共党在摩擦,死了不少人,这一抓过去,说不准那天就死了。 林白羽刚刚走出人群,想要开溜,却听到后面有人大喊:“站住!回来!” “快跑!”林白羽大喊了一声。 他带着儿子拼命的跑,可是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的他,又带了个儿子,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些中央军士兵。 两名士兵围了上来,一名士兵一脚踢倒了林白羽,另外一名士兵就像是拎小鸡一样,把他儿子拎了起来。 “哇——”小孩子吓得哭了起来。 中央军士兵一个巴掌打在小孩子脸上:“哭!让你再哭!” “老总,放过我们父子吧,我们不去北方了。”林白羽苦苦哀求道。 那两名士兵看着年轻,体格还算是强壮的林白羽,心里想:这家伙肯定是怕被抓壮丁,才跑的!不行!不能让他就这样跑了!多抓一个人送上去,我们长官升官的机会就多一分!我们长官升官了,我们也跟着升了! 父子两人被送到中央军军官面前,一名士兵向军官行了个礼:“报告长官!这个刁民想要逃跑,被我们抓回来了!” “你们干得很好!”军官眉开眼笑看着林白羽,随后从怀里摸出一包烟,抽出两根,递给那两名士兵,“奖励给你们的!” " "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.8dushu.com,老域名已经停用,请大家重新收藏,并使用新域名访问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