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0.金光万道 护官符有云, 丰年好大雪, 珍珠如土金如铁。薛家进京, 也有不短的时日了。纵然荣国府上下人人皆夸薛姨妈慈和, 宝姑娘大方,也知薛家家中有百万之富。
但时至今日,荣国府那些儿一颗富贵心, 两只体面眼的下人,才算见着什么是人间大富贵。 京郊百顷的庄地, 薛姨妈轻飘飘一句, 也不是什么好地方, 恰有几处暖泉,正与琮哥儿冬日读书罢了, 庄田那点子微薄出息,倒可作琮哥儿的买书之资, 就这么送出了手…… 荣宁二府自是白玉为堂金作马,平心而论, 宁国府里现还放着飞燕立过舞的金盘,悬着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, 哪一样儿拿出去货卖,价值岂止一处庄地。 但这些豪门下人自有一番道理,古董玩意儿, 眼下摆在宁国府, 自然是值千金万金, 可真到了用钱的时候, 能当得了一千两银子便不得了。 而堂堂荣国府,日后便是元春封了妃,也不过八处庄地…… 当然荣国府的八处庄地,一处少说也有千顷庄田,毕竟后世猜测的红楼原著作者曹大大家被抄的时候,光土地就抄出十九万顷有余的。 百顷和千顷,自不可相提比论…… 再怎么说,荣国府的庄田,那是几辈人奋斗出来的,薛姨妈一出手,便是荣国府田产的几十分之一,这是何等的大手笔。 说句老实话,不光荣国府的下人们大吃了一惊,就连主子们,也不免呼吸急促,心肝乱颤了起来,流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来。 邢夫人最是个婪取财货的,先是一呆,随后欣喜若狂,狂咽了一阵口水,脸上堆笑,眼睛发光,恨不能伸手抢过匣子来。 幸而贾母见多识广,一个眼神便将邢夫人弹压了下去,又有凤姐儿在场插科打诨,言说些薛姨妈只疼琮兄弟,倒不疼她的玩笑话,薛姨妈儿啊肉啊的一把把凤姐儿拉在怀里,众人玩笑一阵才略过此话不提。 次日,凤姐才从贾母那里晨省回来,便有平儿递上茶来,低声回道:“大太太那里的王妈妈,先时来问奶奶寻几丸天王补心丹,说是大太太夜里有些不适,这药刚好对症。我找出来,又命人备了十斤桂圆,刚才给大太太送去了。” 凤姐儿饮了口茶,冷笑道:“真是巧了。方才我在老太太那听三姑娘说,二太太因昨儿在薛姨妈做客时,吹了点冷风,今早上起来,也有些不大好,说是心口疼。适才老太太正打发人去请太医呢。” 平儿正开了柜子,去拿凤姐儿的家常衣服,听见这话,因笑道:“想是昨日席上太太们多喝了几杯热酒,又在那池子边上迎风站了一会儿,想来并非什么大病,太医诊了脉,吃了药,也就好了。” 凤姐儿因笑道:“平素你最是精明,怎么今儿倒犯傻了。大太太二太太今日这病根儿怎么来的,你难道不清楚?” 平儿掩口一笑,叹道:“大太太也罢了。她老人家那性子,眼见着薛姨太太送了庄田给琮哥儿,老太太却发话不许她沾手,难免大动肝火。可二太太是什么人,每年光是舍给那些寺庙庵堂的田地银子——” 凤姐儿不等说完,便笑道:“二太太自不是糊涂人。可往常姨太太住在咱们家时,我听着你们议论什么金的什么玉的,体贴二太太的心意,怕也有几分……偏昨儿姨太太和宝丫头,真真是大家礼数,一丝儿不错。可见往日在咱们家,都是客随主便,不能明言罢了。” 平儿也变了颜色:“原是姨太太说宝姑娘有个和尚送的金锁,要捡个有玉的……” 凤姐儿把嘴一撇,凉幽幽的嘲笑道:“皇帝老爷那玉玺也是玉的。宗室王孙,大家公子,谁还没个随身的玉来着。如今薛老大弄那劳什子慈善彩票,都弄到金陵去了,一月入账少说也有个百来万……别说有玉的,就是弄个真玉人来,也有的挑拣呢。” 平儿抿笑道:“怪不得昨儿席上姨太太待琮哥儿如同活宝贝一般,也怨不得大太太犯了病根子……就是奴婢得知这个事,也吃了一惊。” 凤姐儿斜睇了平儿一眼,笑道:“你这蹄子,偏你晓得。真真这个琮哥儿,不闹些事情出来,他就不痛快。” 说了这话,凤姐儿又看了平儿一眼,嘱咐道:“如今不比往日,琮哥儿既有这点石成金的本事,不说旁人,只怕咱们家这些亲族也多有仰仗他的地方。俗话说的好,大人不记小人过,你也别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——” 正说着,只听见人回道:“苏州去的人昭儿回来了。” 却是贾琏打发人回来了。 太阳高挂,贾琮懒洋洋的从被窝里爬起来,胡乱套了件大衣服,抓起桌上的茶壶,仰头对嘴,温热的茶水直入喉咙,那叫一个痛快。“哥儿起来了。” 贾琮的奶娘李嬷嬷掀开帘子,捧了一碗粥进来,一张老脸笑得活似一朵喇叭花:“这是厨下送来的燕窝粥,用的是最上等的官燕,老奴一直放在茶炉子温着,哥儿且用了,再漱口不迟。” 燕子的口水,从古至今都是智商税。 若是在后世,作为一个diǎo丝,贾琮可能还会出于好奇去尝尝,可现在么,重金属中毒什么的,贾琮实在不想去亲身体验古中医的医术水平啊。 说起重金属中毒,貌似前世有流言,某红色王妃就是拿燕窝花胶这些补品当饭吃,突然有一天查出来重金属中毒,王妃由此生疑,怀疑王爷喜新厌旧对她下了毒手,再然后,就有了某年众人围观的狗血言情庭审大戏…… 打住,真当河蟹大神是吃素的。 贾琮收拢住乱麻一般的思绪,笑道:“妈妈辛苦了。偏我昨儿多喝了两杯酒,现在只想喝米粥,这燕窝粥妈妈替我用了罢。” 李妈妈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,“哎呦喂,哥儿出息了,我也享福了。” 待贾琮用了饭,贾环便急冲冲的跑来了,吞吞吐吐道:“赵国基来了。” 贾琮眉毛一挑,来了就来了呗。 天上飘着几朵白云,软绵绵如同扯碎的棉絮,赵国基坐在荣国府的门房里简直是坐立难安,按说他现在也是有官身的人,又是赵姨娘的亲弟弟,来了荣国府,怎么也该有点优待。 奈何他是奴才出身,他亲姐姐赵姨娘又在府里拉足了仇恨,这一来么,别说优待了,赵国基连杯热茶都没捞到。 门房的奴才,见了他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声招呼:“赵大人来了,真是稀客啊。” 就把他丢在一边不理不问了。 亏得他早知这些奴才的品性,塞了好几个银封儿,才央得人给贾环递个信儿。 倒不是他不想直接求见贾琮,奈何今时不同往日,这些奴才谁也不是傻子,只为琮哥儿给薛大爷出了个点子,薛姨太太一出手就是百顷的庄田,赵国基给点零碎银子,就想见贾琮,可能么? 门房奴才一个劲推脱道:“琮哥儿是何等人物,那是天上的星宿临凡,岂你说想见就想见的。” 赵国基无法,只得转儿去求见贾环,幸而王夫人今日病了,也没空管束贾环抄经,贾环倒有空来见一见赵国基。 待贾环去后,赵国基表面上耐心的等着,心中早已翻腾不已。 自从他捐了官后,出于常人能够理解的心理原因,其实也有那么一丝想与荣国府保持距离。 但很快现实教他认清了自己,众所周知,太监喜欢收银子,可没什么太监喜欢赚银子,章公公将得来的方子作坊一卖,银子一落袋,便完了事了。 章公公卖官,难道还要负责售后不成,这年头也没什么三包服务啊! 赵国基虽有个捐来的官身,又得章公公关照,补了个缺,但那点子俸禄,还不够他吃用的。 再着他这官是章公公给的,在平头百姓看来是个官身,可在官吏们眼中他就是攀附阉人的小人,他若不巴结上章公公,恐怕丢官下狱指日而待。 可要巴结章公公,这逢年过节得送礼吧,可要送礼,他那点子俸禄,就是全赔尽了,也入不了章公公的眼。 日子一困难,赵国基越发想念旧主了,当然这旧主绝不包括贾环贾琮之外的荣国府其他主子。 想那时,他明面只是贾环的跟班小厮,可暗地却是贾琮宅子的大管事,成天儿烹羊宰牛,谁见他不笑脸相迎,叫他一声赵大爷,那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。 哪似现在,当面称他赵大人,背后呸他赵狗才…… 光是想想,就觉辛酸。 “呦,赵大人可在,琮小爷传你进去说话。” 门子的传话如同天籁,赵国基顿时大喜过望,心道,琮哥儿果然是念旧情的人。 赵国基三步并作两步,一溜烟便到贾琮房中。 许是走得急了,赵国基进屋一晃眼,竟觉眼前的人身上有金光万道,光芒着实耀眼得很。 赵国基大惊,琮哥儿果是星宿临凡不成! |